绞胎泥的设计与应用
文·王美仝
绞胎泥纹是唐代兴起的一种特殊的艺术瓷,又称搅胎或绞泥,做法是把配出的深色和白色泥切成薄片,按造型要求堆叠成雏形,然后放到刻好形体的陶范中挤压成形,柔软的色泥扭曲掺合出现类似树木年轮或花岗岩的纹理。面上再罩以淡黄铅铀或白釉,经窑温烧成。绞胎器有碗、盘、杯、瓶、钵、枕等,有时骑马人物也用绞胎。绞胎泥的工艺制作相当复杂,到宋代绞胎器就非常少见。
现代陶瓷装饰的绞胎纹作为一种装饰手法,在继承前人的基础上被有限地运用于陶瓷艺术作品里面。现代陶瓷工艺技术的发展与完善使绞胎泥的运用可以更加自由驰骋,其别具一格的工艺材料的处理,格调清新高雅,具有时代的气息,特殊美感。在陶车上拉坯成形的绞胎纹极富内驱力和动感。在审美对象中能够看到似动非动的张力式样,是人对对象自身内部的张力和心理的趋向,使人可能从有限形式、形象中发挥出无限的意蕴。
制作精美的绞胎开合、收放自如,在意象中的不确定反复不重复的纹线的对立因素,互相激荡、旋动,如环状纹、波浪纹、回旋纹、弯曲纹等,运转着千姿百态的纹理本身就是一幅特殊的抽象风景画,没有矫揉造作的痕迹,呈现出的自然而然的生命状态,我们往往用“妙极了”来形容。
绞胎泥装饰方法主要有以下三种:1.纯绞胎多色技法装饰,就是在泥料中掺入不同的高温颜料,深浅错开,以本色白泥料为主,进行适度搅和后在陶车上拉坯成型,或用铁筒滚压成平面状,锅盘状。再用工具剔除面上的一层泥料,会呈现各种不同的纹理,如云烟、木纹、水波纹等自然抽象的纹理,有“无画处皆成妙境”的效果。2.以本色的泥为主的两色纹理。以高白泥料为主,再用色料和白泥绞和成色泥,在利坯陶车上以每分钟二百多转的速度拉成不同器型,色泥根据需要份量和白泥交错或加重加轻些,用利刀利掉多余的泥料,会呈现各种自然的绞胎纹样。龙泉青瓷的绞胎纹全器运用,有两色(或多色)绞合,以徐朝兴、陈爱明等工艺大师的绞胎作品为代表,虚实、藏露、繁间开合运用得比较成功,将现代绞胎运用得炉火纯青,透明浑厚的青釉附丽于器面,充分体现了青瓷极其精深的工艺艺术之美。3.用白泥和色料绞合后做成或切成某种形状,如荷花、梅花、雨花石等形状粘附在刻好形状的陶泥中挤压固定成型,如现代宜兴的陶艺大师吕尧臣老师创作的紫砂绞胎壶,有固定形状粘贴的方法,和绞合滚压展现出如木纹石纹的变化,具有优美、自然、生动的良好艺术效果。景德镇陶院何炳钦教授的绞胎镶器、瓶,在绞胎纹任其自由发挥不同纹理的同时,又将绞胎控制在一定范围内,如荷花、玉兰花等。充分体现自然美的同时,又运用手工的技巧、现代思维去设计,以达到人工与自然相融合的意境。
设计绞胎泥纹样一般以第二种方法为主,清新明朗,不觉繁杂,主要是可以和绘画形象相结合,相互依存组成一个有形象结构和主次关系的统一整体。在抽象的纹胎纹上塑造出明晰可感的艺术形象,结合而成的时空合一体中所流转的生动的气韵、和谐的节奏与生命精神。揉搓、滚压、提拿、旋转出隐显藏露,运转着姿态变幻的纹理,是在一般中见到的极其特殊的工艺语言,实际上是客观物象作我主观情恩和象征。
拉坯或滚压自然而形成的纹理,是一种用人工绘制所无论如何达不到的特殊艺术效果,可以主观视为某种抽象纹样如江河波涛、行云流水、烟云雾霭、沼泽、湿地等意象。在绞胎纹上饰以典型的主题画面,使妙造自然的绞胎泥与手工绘画的逼真艺术形象相结合,虚实相生,就可能达到巧夺天工的艺术效果。
绞胎纹也是一种借景艺术方法,将自然妙趣横生的绞胎纹理借过来为我所用,如《水乡春晖》就是一种若隐若现,深远别致的远处借景。《大江东去》与《赤壁怀古》是一种近借景。通过绞胎纹理这种奇妙和多重形象角色,象征着某种特定的艺术形式,赋予无限的意味和深层的内涵。制作绞胎泥的最终目的,是为辅助主题情景服务,纹线要虚淡,而不过于直露,不能影响主要景色,其内在趋向性的抽象构成,服从并烘托、反衬主要因素,共同构成整体统一的形式美。最终目的要达到精深的艺术效果。绞胎泥结合绘画设计,要注意几个会影响主题方面的问题,不宜对比强烈(深浅分明),这样影响宾主关系,较深的纹路会抢了主题的视线,而拉不开距离。而对比浅淡,深浅朦胧的绞胎纹,又起不到利用绞胎纹这种的特殊艺术效果,为主题服务的目的。绞胎泥揉合在一起,不宜揉合时间过长,会完全融化,分不清纹路,揉合时间不够,纹路收放不开、呆板。两色泥揉合后,最好是先放窑里试深浅浓淡,合适了再正式制作。
绞胎纹的艺术创作同时还得宜于由主景而产生的相关事物联系起来的联想,联想是牵系着主题画面而展开的。如主题画面为苏东坡赤壁怀古的场景而联想到波涛翻滚的长江水的自然景象;画面为老子出关就联想到云烟仙气,紫气东来的艺术效果。如果画面布景为江南水乡,会使我们联想到湿漉润泽的江南烟水路。这种具有很大概括性和表现力的绞纹运转的特定形象,具有多义性和模糊性,以创造自然形象以为象征,形象为主,象征为辅,象征往往具有暗示性,它需要通过联想体验形象所传达的含义。使抽象意蕴同具体形象相融汇,赋予形象以超越自身意义的更为丰富的思想内蕴。
下面介绍一下创作的几件绞胎纹代表性作品。
我以苏东坡词为蓝本的陶瓷作品《大江东去》,曾获得2000年中国工艺美术国家级银奖。这件是重新创作的,用釉上釉下彩综合技法表现(所谓釉下就是在施好釉的造型坯体上作画,然后经高温1300℃以上还原烧成后,再用新彩或粉彩颜料填画,又经二次低温氧化烧成的)。
“大江东去……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的境界和气势,转化成一种陶瓷工艺的模拟。用两种色泥揉合拉坯绞合而形成的条纹状而自然形成一种水波纹理,有奔腾激流的旋转动感视觉效果,似乎是陶艺的抽象,又仿佛是绘画的具象,这就是工艺技术的奇妙。如果用笔去画,如“笔力未遵”,反而徒劳无获。主题人物则用釉上彩的形式,国画工笔的技法绘制。主人公苏轼的衣裳特别用粉彩玻白去堆填,以便更加突出显现。人物用色都较鲜艳,这样可以与背景拉开距离。苏轼与好友乘船在清风徐来的星空皓月中驾临赤壁,凝视着前方,心潮澎湖,飘逸在怀古的联想意境中,主体形象架构很简约,没有多余复杂的背景。体现了工艺材质与绘画技法的完美结合。
《江流天地外》绞胎陶艺作品,是追求一种“诗中画,画中诗”的艺境,以点、线、面的构成思路。用彩色泥绞合拉坯所形成的粗细线旋转往复,经象征江河奔流激荡,这件作品由于是纯色釉抽象画,不需要二次再进行绘画,绞泥色用得比较深一些。上部位窑变钧花釉泛映出紫红色像朝霞、夕阳,有山色若隐若现的意境,下部位黄花釉垂流堆积的块面、珠点,让人感觉出一种大地的伟岸。天、地、水三者浑然交融,形成一种特别的凝聚力和感召力,充分表现了我国古代的“天人合一,物我交融”的哲学思想,将唐诗“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诗意很好地融汇于陶艺的艺术形式里。
《水乡春晖》(绞胎纹作品)运用了绞胎泥的装饰手法,以表现湿润润的江南水乡、小桥流水人家的风景画。在绞胎泥的坯体纹理上将水乡民居的碧瓦白墙,小桥流水用高温釉彩在坯体上设计固定下来。经高温烧成后,再用釉上低温新彩、粉彩料进行深入的绘画创作。如树木、花草、小船、人物。近景的细致描绘与远景的朦胧处理形成一定的距离深远感。特别是近处的点景中肩挑秧苗的村姑虽然造型很小,但精心刻画,起到了以点带面的艺术效果。错落有致的绿灰色的绞胎纹旋转往复,自然而然镶嵌在白泥中,具有水印木刻的刀法痕迹效果。虚幻的绞纹与具象的民居形成了一定的空间距离。感觉不仅近处的画面内涵丰富,远处的绞纹也别有朦胧的滋味。底部的黄花釉恰好与门窗的黄色调协调,正好表现日出时旭日暖色的肌理材质的韵律美。作品从整体感出发,宁静博大的灰绿色调的水乡在冬去春来的初升阳光的暖意之中碧波荡漾,云天相接,水色交光,清新可读。造型构图以空旷与繁博对比,色彩块面与点细对比,因而富有装饰意趣。
《老子出关》(绞胎纹作品),主要是描绘龙钟飘髯的千年老子功成隐退后驾骑着青牛,伴随着童子,一路弥散着紫气,缓缓出关而来的生动场景。高长形的小口瓶造型有层层粗细长短各异的灰绿色的绞泥纹理。主要人物老子头部正好画在了白色泥中。先用高温釉下画好人物的整体轮廓,高温太红釉堆填衣饰,青花绘制牛、松树,灰绿色的绞纹与太红色釉强烈对比,宾主次序拉开了。用釉上低温粉彩精细地描绘人物面部清静无为的神态,釉下青花绘制身躯庞大的牛,步伐缓慢,脸上露出温和可爱的表情。大块旋转粗细顺其自然的绞胎纹,正好衬托了背景,丰富了作品某种道家内涵,仿佛如惚兮恍兮,云烟仙气般伴随着老子紫气东来。